201 婆娑梦境(六)(2 / 4)

回头看,象征着整个容安至高皇权的庆明宫敞开着大门,里头金碧辉煌却空荡沉滞。远远的,看不分明,隐约只能看出平度坐在她先前坐着的地方,穿着明黄的龙袍,动也不动,成为亮眼的一团。

他十五岁了,她都二十了……姜离家少有十五岁就立后封妃的皇帝,也绝没有二十岁还未嫁的公主——

现在是长公主了。

可是,她即使要嫁,该嫁给谁呢?

太师早就当她为无物了,对她这般乱了祖宗法度的异类深以为耻辱,以死相逼,严令其子不得和长公主来往;那么还有太尉的儿子……算了吧,人家早已有了家室,听说次子都满月了,前些日子好像她还送了贺礼过去……记不清了。明明才二十岁,姜离月明却觉得自己的身心都颓败得很,很容易乏力犯困,记忆力更是一日不如一日,常常是正在做的事转头就忘——大约是那些折子过于荼毒人。

但她还记得一些东西,清楚极了——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。良辰美景奈何天,赏心乐事谁家院?朝飞暮卷,云霞翠轩;雨丝风片,烟波画船。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……

念着念着便不觉吟哦了起来,脚下兜兜转转,竟走到了御花园的戏台前。耳边丝竹之声清越,抬眼一看,台上的人身形翩跹,水袖一扬,回眸明艳,口中吐出的分明是她心中所念——人家唱得极佳,全不似她什么都不通的念叨,荒腔走板。

“你们……”扫眼看了遍戏台周遭,目光最终落在那身姿颀长的人上,“谁让你们在这里唱的?”

台上的人盈盈一拜,喉音婉转,“回长公主,小的们是陛下招选进宫,特意为殿下消乏解闷的。”说罢,大胆地抬头,那双嵌在涂满粉彩的脸上的明亮亮的眼睛便和姜离月明对了个恰好。

一时间,她竟有些自惭形秽——一个人,活得好不好,活得成不成个人,都从一双眼睛里显露出来。她看见那样清澈的明眸,自然知道,自己是怎样的混沌。

明眸如珍珠,她从前最爱澄澈有神的眼睛。而现在的她,见过了许多不堪,甚至亲手做过许多不堪,眼睛里便也沉下许多不堪,所以正如鱼目。

“那么,你们唱便唱你们的吧。”那双明眸闪得姜月明的鱼目有些发胀发痛,转身,扬了扬手,挺直了腰背,傲然离去,“只是不许唱《牡丹亭》,什么断井残垣,晦气!”

况且——再唱,也不是当年的腔调。

——

因为每日要早朝垂帘听政,朝后处理朝臣奏折,姜离月明便住在宫中,还是原先的宫殿,没有外修公主府。

她从前爱热闹,所以寝殿便紧邻御花园,甚至,她午睡醒来一翻身便能从窗户里滚出去,跑不上两步便能在御花园的奇花异草里打滚,接着便能听见邓公公跌脚叫苦,她便更加欢快。现在,午后睡起,头还是昏沉的,从窗户望出去,瞥见那些花草,还是一样的颜色,却都没了趣味,看着只觉得晃眼。

收回目光,姜离月明怔怔的,这个时候,是要再睡一会还是起来去看平度上学?头脑里空白一片,久久拿不出决断来。

便枯坐着,直到一声清脆的哨子响起。

谁敢在皇宫里弄出这样轻浮的动静?姜离月明讶异,转瞬又笑起来,谁还能轻浮过她去?大不了又是平度弄些玩意逗她,闲着也是无事,不如看看他又做了什么花样出来吧……这孩子,怎么就是长不大呢?

一出宫门,迎面便看见一人对她一笑如花,旋即又跪下,手上却还攥着什么东西,所以这个礼行得不伦不类。

“惊扰了殿下午睡,小的罪过深重。”

匆匆一晃,姜离月明还没认出他来,只是不悦——越发不成体统了,皇宫内怎么有了外男?

“你是何人?”姜离月明冷眼,远远瞧着他,又顺着他手往上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