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毯子蒙住头,瓮声瓮气地对旁边一个吓得瑟瑟发抖、紧握着生锈长矛的新兵蛋子说:“小子,学着点!真要打,第一声爆炸就该冲进来了,还能给你时间听号角?这他娘的就是‘疲兵之计’,懂不?”
“姓裴的没多少人,不敢真来!就是想耗光咱们的力气,让咱们明天爬不上长安的城墙!睡你的吧!”
“天塌了有高个顶着!那些穿金甲的将军老爷们还没急呢!”
新兵听了这话,紧绷得像弓弦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,长矛“哐当”一声掉在草席上,他长长吁了口气,也学着老兵的样子,把破毯子裹紧,沉沉睡去,鼾声很快响起。
帐内,安庆绪焦躁地来回踱步,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。
他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——除了嫡系营区那稀稀拉拉、如同垂死挣扎般的响应声和远处将官们徒劳的咒骂,整个庞大的营地死气沉沉,毫无大战将临的紧张与喧嚣。
这反常的寂静,比震天的喊杀更让他心头发寒。
他猛地停在巨大的作战地图前,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代表长安的那一点,仿佛要用目光将其烧穿、碾碎。
“疲兵之计!”安庆绪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檀木桌案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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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砰!”的一声巨响,震得烛火疯狂摇曳,将他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帐壁上,如同狰狞的鬼魅。
他发出一声尖锐、扭曲、带着无尽恨意和深入骨髓的疲惫的冷笑,那笑声如同夜枭啼哭,令人毛骨悚然:“哼!裴徽!朕看穿你了!你兵力不足,根本不敢真来!不过是虚张声势,想耗得我军疲惫不堪,明日无法全力攻城罢了!鼠辈!奸贼!无耻之徒!”
他咬牙切齿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、从滴血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,充满了浓浓的不甘、被戏耍的屈辱,以及一种近乎崩溃的自我安慰。
一直侍立在一旁阴影中的高尚,眉头紧锁成了一个深深的“川”字。
他穿着整齐的青色文官袍服,一丝不苟,但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化不开的疲惫同样显露无疑。
他深知裴徽用兵向来诡谲莫测,如羚羊挂角,无迹可寻。
如此大费周章、不惜代价地连续六次袭扰,仅仅是为了让士兵疲惫?
这代价未免太大,也太不符合裴徽一贯精准狠辣、追求最大战果的风格。
他直觉地感到这背后必定隐藏着更大的图谋——或许是在麻痹他们的警惕,或许是在暗中调动兵力,或许……是在等待着某个一击必杀的致命时机!
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高尚的脊椎爬升。
他嘴唇翕动,喉结滚动了一下,终于鼓起勇气,声音干涩地开口:“陛下,裴徽此人狡诈多端,臣以为……”
然而,话未出口,他便对上了安庆绪猛然转过来的目光!
那眼神里哪里还有半分帝王的清明与理智?
只剩下压抑到极致、濒临爆发的疯狂和暴戾,像两簇在寒风中即将熄灭却又异常危险、随时可能爆燃焚毁一切的鬼火!
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高尚,仿佛在无声地质问:“你也要质疑朕?你也觉得朕错了?你也想背叛朕吗?!”
高尚心头猛地一凛,如同被冰冷的毒蛇缠绕住脖颈,瞬间想起田乾真带领两万精骑葬送在长安城内与他息息相关,安庆绪之所以只是训斥了他,没有直接杀他,恐怕是他留下还有用而已。
更何况,眼前这位“大燕皇帝”,早已被连续的打击刺激得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,变成了一个被恐惧和愤怒支配的怪物。
此刻任何逆耳的忠言,都可能成为点燃他狂暴、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引线!
高尚把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,那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