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阙关城头,张烈大口喘息着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。
他的双臂早已麻木,只是凭着多年沙场养成的本能挥舞着战刀。
甲胄上的血迹层层叠叠,早已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。
外层的盔甲几乎都破烂了,摇摇晃晃的悬挂着,晃荡着,就像是这些年来缠绕在他身上的那些流言蜚语。
一名曹军嚎叫着扑来,张烈侧身闪避,战刀顺势抹过对方脖颈。
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张烈的脸上,他却连擦拭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当然,也懒得擦。
下一刻还会有新的血肉喷溅出来……
校尉!东面出现缺口!亲兵的喊声嘶哑。
张烈踉跄着转身,看见数名曹军已经攀上垛口。
他暴喝一声,再次挤压出身躯的潜力,向那个垛口冲去,战刀劈砍之下,两名曹军应声倒地。
第三名曹军的长矛刺来,擦着他的肋下划过,甲片迸裂,划出一道血痕。
剧痛让张烈瞬间清醒了几分。
他反手一刀斩断矛杆,顺势前冲,将那名曹军撞下城墙。
听着下方传来的惨叫声,张烈踉跄了一下,撑在垛口上,剧烈地喘息着。
就在这短暂的间隙,一些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上张烈的心头。
并北那个小县城的土墙,比伊阙关矮小得多。
那年他刚当上县尉,手下只有几十个老弱残兵。
士族子弟骑马经过,看着他们修补城墙,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。
他们是去大漠行猎的。
鲜衣怒马。
穿着的一件衣袍都够张烈他们买一个月的粮草……
张县尉,你这墙修得,怕是连只豕都拦不住吧?
士族子弟似乎觉得自己讲得很中肯,很实在,很有趣,哈哈笑着,
张烈他记得自己当时只是憨厚地笑笑,继续和兵卒一起搬石头。
那些士族子弟永远不会明白,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句玩笑的话,对张烈这样的人来说,却是日日夜夜压在心头的大山。
他们嘿嘿笑着,指手画脚,表示自己都是直性子,直肠子,有话都是直说……
张县尉,我等都是就事论事,莫怪莫怪!包涵包涵!
就是就是,嘿嘿哈哈!
战鼓声将张烈拉回现实。
又一批曹军涌上城头。
张烈举刀迎敌,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。
一个年轻的曹军士兵挺矛刺来,动作生疏,眼神里满是恐惧。
张烈轻易格开长矛,刀背击打在对方头盔上,少年应声倒地。
若是平日,张烈或许会留他一命,但此刻,你死我活……
张烈心中叹息,倒转刀身,将刀口扎进了那曹军少年的喉咙。
曹军少年抓住张烈的战刀,眼珠瞪大,咯咯有声,似乎是想要说一些什么……
张烈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。
那是在并北,三个匈奴人闯入村庄。
只有三个!
但是他们先跑了……
张烈当时只是个普通士卒,握着长枪的手抖得厉害。
最后他杀了一名,赶跑了另外两名匈奴,不是因为武艺高超,而是因为他不怕死。
莽夫而已。
唯有血勇。
事后,并没有人夸赞他,而是这样评价他,全凭运气。
依旧免不了有人指指点点,你有本事,怎么不救下那个村庄?不都杀了那些匈奴?就杀了一人,你骄傲什么?你是什么精锐?
是啊,他就是个莽夫。
是啊,他不是什么精锐。
他不会吟诗作赋,不懂兵法韬略。
在投奔骠骑将军之初,连军令都看不太明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