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执戟司时,就喜欢在动刑审讯时思考一些类似的富有哲理的问题,好分散自己对周遭所发生事情的注意力,让自己的良心不用受到太大的冲击。毕竟,无论受刑的对象是谁,对受折磨之人的同情似乎是杜慎言的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。
三轮昏阙与清醒之后,张仲清的意志力终于产生了动摇,杜慎言知道,面对如此残酷的刑罚,他的意志力已经算很不错了。
“愿意好好说话了吗?”杜慎言踱步在张仲清面前,冷冷地问道。
“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”张仲清大口喘着气,胸腔剧烈地起伏着,仿佛呼吸每一口空气都极为困难,眼鼻的涕泪控制不住的往外流,全都滴在了杜审言脚尖前面的泥地上。这是极度疼痛的生理特征。
“只有这一句话吗?如果只是这一句,那我只能先到外面再的等等了”杜慎言极其平静地说道,并且做好了往仓房外走的架势。
“等等等等我实在受不了了求你们……不要再用刑了……”张仲清带着哭腔喊道。
“说实话,杜某并非喜嗜用刑的酷吏,而且,杜某对用刑折磨人犯,甚至是心存反感的……但是,情势所逼,不得不用;若不用刑,如你这般的奸诈狡猾、冥顽不灵之辈,如何才肯说句实话?”
“你想求我们不再用刑,对于杜某而言,好说得很,只要你愿意说实话,我问什么,你答什么就行,简单吗?”
张仲清巴巴地用眼睛看着杜慎言,嘴巴不自觉地蠕动着,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被自己极力压制下去,“非是罪人不愿说,实在是干系到罪人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呐,如若告诉了你们,我们全家就没命了……哇……”说到最后,张仲清已是忍不住嚎啕大哭。
杜慎言在旁伫立,静待张仲清情绪平复、没有那么激动时,才冷冷说道“你是在担心你的家人安危吗?我以为如你这般没有心肺的人,是只爱惜自己的。你连相好施依依都不择手段去欺骗,占了人家身体也就罢了,还以男女之爱,去骗人家的财物和她父亲用性命搏来的房产,你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,不像人而像兽类吗?用情感去骗一个本已孤苦伶仃、以出卖色相和尊严为生的弱女子,你不觉得自己过于残忍吗?如你这般无心肺之人,现在却说担心家人安危,让人如何能信?”
杜慎言的一套言语上的“组合拳”,重重地击在了张仲清的心房上,让他本已十分脆弱的精神支柱彻底崩塌。人就是这样,再狡猾、再险恶,但当在后天的尔虞我诈、勾心斗角、甚至你死我活的险恶社会环境中形成的那套扭曲的价值体系,被审讯的刑罚以直接而残暴的方式硬生生砸烂时,压抑已久的、与生俱来的良知,就会重新占据价值体系。这个时候,坏事做尽的人,是经受不起来自良知的反噬和拷问的。
张仲清听完杜慎言的话,想到自己为了填补越变越大的赌债窟窿,对本已是这个世上最底层、最没尊严、最卑微的施依依的欺骗和剥夺,那种良知的反噬,让他的心脏有如被一只铁拳狠狠地捏住,无法跳动、痛不欲生。
“你别说了……别说了……求你别说了……”张仲清撕心裂肺地吼叫着。
杜慎言并没有被张仲清的撕心裂肺干扰分毫,作为审讯的老手,这样的场景他已经历了无数次,而且也早已在他的审讯计划内。
“只要你愿意如实交代,杜某以自己的性命向你保证,可以保全你妻儿老小的性命,也可以保全你的相好施依依的性命……”杜慎言的语气依然冰冷,但却给了身陷精神旋涡的张仲清一根救命稻草。这就是审讯的艺术,在审讯对象自以为身处绝境时,为他开辟一条道路,让他走到审讯者想让他去往的地方。
张仲清此时已然抛下了所有顾虑,焦急地向杜慎言问道“杜将军,此话可当真!”眼神里充满了期盼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