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愈发深沉,城市的光晕在高槿之公寓的窗玻璃上晕染开一片迷离的光斑。他坐在窗边的地板上,素描本摊在膝头,那盆茉莉花在窗台上静默地吐露芬芳。铅笔在纸面上沙沙作响,不再是试图捕捉窗外宏大的城市轮廓,而是细致地描摹着眼前茉莉花的枝叶、花瓣的细微卷曲。他画得很慢,每一笔都带着全然的专注,仿佛整个世界都浓缩在这方寸之间的植物和纸面上。
手机在寂静中突兀地震动了一下,屏幕亮起,是向杰发来的消息,约他周末一起去新开的骑行道骑车。高槿之看了一眼,没有立刻回复。他发现自己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社交邀约,不再像以前那样本能地抗拒或感到压力,但也并不急切。他学会了尊重自己的节奏。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画纸上,直到将一片叶子的阴影部分处理完,才拿起手机,简单地回了一个:“好,时间地点发我。”
这种平静,并非麻木,而是一种内在的秩序感在缓慢重建。他依旧上末班车,依旧在空荡的总站与寂静的公寓之间往返,但这段路程不再只是虚空的穿梭。他开始留意到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细节:某个固定上夜班的乘客总是在同一个站台等他,手里拎着热腾腾的夜宵;凌晨时分清扫街道的环卫工人,在路灯下拖着长长的影子;甚至是他驾驶的这辆公交车,在不同夜晚的光线下,车身反射出的微妙色彩变化。这些细微的观察,像一颗颗小小的石子,投入他原本沉寂的心湖,激起一圈圈微澜,提醒着他生活本身的、缓慢流淌的质地。
周末的骑行活动,向杰和龚思筝都来了。阳光很好,洒在新铺的柏油路上。向杰依旧咋咋呼呼,讲着工作中的趣事,龚思筝偶尔吐槽他两句,气氛轻松。高槿之骑着车,感受着风掠过耳畔,汗水顺着额角滑落。他大部分时间在听,偶尔应和两句,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真实的放松。他注意到向杰和龚思筝之间似乎多了些默契的眼神交流和小动作,但他没有点破,只是默默地看在眼里,心里有一种为朋友感到的温和喜悦。
“槿之,感觉你最近气色好了不少。”中途休息时,龚思筝递给他一瓶水,轻声说道。
高槿之拧开瓶盖,喝了一口,点了点头:“嗯,可能……睡得踏实些了。”
向杰凑过来,搂住他的肩膀,嘿嘿一笑:“我就说嘛,出来动动,比一个人闷在家里强多了!旧的不去新的不来,往前看!”
高槿之知道向杰是好意,他也明白向杰话语里隐含的指向。他没有反驳,也没有解释他内心的“往前走”并非简单的“遗忘”或“替代”,而是一种更复杂、更内在的整合过程。他只是笑了笑,拍了拍向杰的手臂:“知道了。”
他知道,有些路,终究要自己走。朋友的陪伴是暗夜里的灯火,温暖珍贵,但脚下的每一步,仍需自己迈出。
与此同时,许兮若的生活也进入了一种新的轨道。搬回自己公寓的最初几天,那种熟悉的空荡感确实卷土重来,甚至因为彻底斩断了与凯桥的可能而显得更加尖锐。但她强迫自己建立起规律的生活:按时上下班,自己做饭,整理房间,甚至开始尝试一些之前收藏了很久却从未动手的菜谱。
她不再回避那些与高槿之有关的记忆。一个周末的下午,她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纸箱,里面装着他们恋爱时的一些小物件:电影票根,一起旅游时的车票,他写给她的一些便签,甚至还有争吵时她负气撕碎又被他小心翼翼粘好的纸条。她坐在地板上,一件件地拿出来看。甜蜜的回忆带来心口的抽痛,争吵的痕迹则让她感到一阵疲惫的悲哀。但奇怪的是,当这些情绪混杂着涌上来时,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沉溺其中,或者急于将它们打包封存。
她只是感受着,像观察天气变化一样,观察着自己内心的风云流转。她发现,那些极端的、灼烧般的痛苦,似乎在一次次不加抵抗的回顾中,慢慢失去了锋利